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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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摘星隔著門縫聽到銘恩在外求見,忙忙進屋請示君婼,君婼正靠著小幾盤坐在榻上,手托著腮發呆,看一眼摘星道:“誰也不見,他是皇上身邊的人,更不能見。”

摘星回了銘恩,二人隔著門縫嘀嘀咕咕,君婼起身來到廊下,手中緊握著一塊玉佩,是當初錦繡從世晟身上搶來的,她留下來作為紀念,昨夜裏睡著握在掌心,希望世晟能入夢來,能跟他說說話,可惜並沒有。夢裏全是一個人,讓她氣極恨極,也放不下,牽掛著的人。

看著摘星一會兒對著門縫說話,一會兒耳朵貼著門縫傾聽,君婼喚一聲摘星,吩咐道,“讓尚功局的人在門上開一小窗。”就聽門外銘恩答應一聲,“好勒,小人這就去辦。”

君婼也不搭理,坐在廊下曬一會兒太陽,就聽叩門聲又起,安平喊道,“我要與嫂子玩耍,讓我進去。”有宮人耐心相勸,安平哭了起來,“不開大門?為何不開大門?你們的意思,我再見不著嫂子了?”

君婼不忍聽到安平的哭聲,起身回了屋中,摘星瞧著她背影,對鄭尚宮搖搖頭:“勸也沒用,總得等這氣慢慢消了。”鄭尚宮點頭,“說得在理,只是這情緒起伏,怕是對胎兒不利。”摘星搖頭,“別擔心,公主也生怕對孩子不好,竭力平穩情緒,熏香一概不用,念佛經調節心情,該吃吃該睡睡,我看沒事。”鄭尚宮忙道,“這就好,我們要小心當差才是。”

午後,大門上開一個小窗,一尺見方,皇上聽到後忙說朕去瞧瞧,來到沈香閣門外傻了眼,這小窗上也有門,嚴格來說是個小門,裏面的人想開才開,不想開便不開。皇上轉身就走,來到海棠樹下對銘恩道:“也好,以後沈香閣缺什麽了,就從這兒送進去。”

銘恩斟酌著問道,“聽摘星說,大昭國眾人以為齊世晟乃是*,皇上為何不暫時瞞著皇後?”皇上搖頭,“朕答應過君婼,大小事不會欺瞞她,朕得知消息後仿徨無計,硬下心腸方瞞她三日,一來她心裏有準備,二來朕不死心,齊世晟肺癆都沒死,怎麽就甘心被燒死?可她有了身孕,十月懷胎,朕瞞不了她十個月,盡早告訴她真相,她盡早緩解憤恨,也能安生懷胎。”

銘恩嘆口氣,“皇上用心良苦。”皇上搖頭,“朕三夜沒睡,這三夜裏下定了決心,若君婼果真不理朕,朕就當做沒認識過她。”

銘恩嚇一跳,皇上如此絕情,難道果真對那玉瑤動心了?就聽皇上道:“鳳之翺翔兮四海求凰,朕重新求君婼一次。”

銘恩松一口氣,“可是皇上,面都見不著,怎麽求?”皇上頓住腳步,轉身一指那棵粗壯的海棠樹,“先搭一個樹屋,朕白日想君婼了,就爬上去,夜裏想了,就住在樹屋中,搭得結實些。”

次日一早,銘恩隔著小窗遞進一個小小的盒子,送到君婼手中,君婼打開來,是石雕的一對娃娃,和曾經畫在背上的一模一樣,君婼瞧著,手撫上腹部,不由就笑了,笑一下又板了臉,拿起來就要扔出去,又放下了,收到已經快滿的錦盒中,錦盒只開一條縫,生怕瞧見旁的想起以往。

怕想起偏又想起,即便不揭開錦盒,閉著眼睛也知道裏面都有什麽,每一樣都藏著兩個人之間往昔的甜蜜,君婼歪著頭瞧著錦盒發呆,想起摘星問她的話,沈香閣大門要關閉多久,搖搖頭,搬起錦盒放入壁櫥,轉身出門,來到廊下餵畫眉鳥。

無意間一擡頭,就見海棠樹的枝椏間有人正在忙碌,寒冬臘月的,難道是修剪樹枝嗎?

午後出來曬太陽,一個有模有樣的屋子搭建起來,君婼仰頭望著,指著屋檐吩咐摘星道:“西北風勁吹,那兒搭個長棚吧。”

三日後臘月二十九,樹屋搭好,皇上興沖沖攀上梯子,站在高臺上懷著期冀,不知君婼顯懷了沒有,極目一望,就見眼前灰蒙蒙一片,擦擦眼睛又望一望,依然灰蒙蒙的,再望向自己頭頂,明明日頭高照,怒沖沖朝著樹下斥道:“搭錯了方向,該瞧見的,什麽都瞧不見。”

銘恩忙道,“啟稟皇上,皇後殿下為擋西北風,特意在屋檐下搭一長棚,油氈還是小人隔著小窗送進去的。”皇上咬牙道,“油氈是灰色的?”銘恩說皇上聖明,皇上一咬牙,“好你個銘恩,要什麽給什麽,朕這兒建樹屋,君婼就搭長棚,你長腦子了嗎?”銘恩恭敬說道,“長了,皇上吩咐過,對皇後殿下,要有求必應,就算是要星星要月亮,也得給摘去,摘不下來就給做,金的銀的,要做的跟真的一樣。星星月亮都給,何況是一塊油氈?”

確實是自己的原話,皇上悻悻抿了唇,遠眺一會兒,轉身進了樹屋,躺一下說聲不錯,起身下了樹,吩咐銘恩道:“明日除夕,朕夜裏宿在樹屋,陪著君婼守歲,記得放煙火,放一夜,君婼最愛看煙火。”

除夕夜裏,各色絢爛繽紛的煙火照亮了宮城上空,一夜沒有停歇,君婼坐在暖閣中看了個夠,後半夜撐不住了,在喧囂中安然睡去,睡夢中翹了唇角,自從得知世晟死訊,是頭一次笑。

皇上坐在樹屋中,天空中煙火綻放,望向沈香閣,依然是一片灰,君婼可會賭氣不看?又或者只顧貪看,一宵不睡,身子可受得了?肚子裏的孩子可受得了?皇上想的很多,扳著手指頭數了數,五日沒見著了,八日沒有抱過了,這幾日聽君婼的話,按時用膳,夜裏睡得雖不安穩,也能睡著,好在福寧殿還有茶枕,茶枕今夜拿到了樹屋,皇上往後一靠,今日開始官員休沐,也不用早朝,若是與君婼好好的,可以片刻不離陪著她,君婼肚子可大些了?皇上摸向自己腹部,硬而平坦,想象不出有兩個孩子在其中,是何等模樣,又想起陳皇後孕吐的時候,公冶先生也跟著嘔吐,朕這幾日沒有任何不適,君婼應該也沒有,想來是竈心土管用,皇上將茶枕抱到胸前,抿著唇笑。

夜半沈香閣燈火漸暗,想來君婼已歇下,皇上縮回了脖子。雖說樹屋修的厚實,可耐不住寒風來襲,皇上抱了手爐打著寒顫心想,朕這樣受凍,君婼也瞧不見,瞧見也沒用,在青峰山的時候,君婼就說,別演苦肉計。

皇上嘆口氣,抱著茶枕憶起往昔,想起君婼夜裏偶遇夢游的自己,動了惻隱之心,其後二人方慢慢走近,要不,還夢游吧?

皇上笑了,笑得有幾分得意,扒下外袍脫下皂靴,只著中單赤著雙腳,從樹屋外階梯攀沿而下。

皇上住樹屋,銘恩不敢安睡,老實候在樹下,身旁徒子徒孫圍繞,抱爐子的拿巾帕的披鶴氅的換護手的,銘恩轟他們回去,都不走,正低聲吵嚷不可開交,一擡頭瞧見皇上情形,銘恩唬了臉,轟身旁小黃門:“快走,再不走都攆出宮去。”

眾人這才散了,銘恩仰臉瞧著皇上,生怕一腳踏空了,兩手虛張著,也不敢伸手去扶,瞧這情形,八成是又犯了夢游,萬一驚醒了,可是會嚇死的,銘恩不覺額頭冒了汗。

總算皇上安全下來了,晃晃悠悠往後苑蹓跶而去,銘恩在身後跟著,漫天煙火絢爛,天幕下樹影中一人散發赤足,著白色中單,面無表情緩慢走著,瞧著好生淒涼。

皇上轉一圈回了福寧殿,徑直進了寢室,銘恩探頭一瞧,上了龍床一頭倒下去睡著了。

銘恩在外自言自語道:“又犯了夢游,可如何是好?還得皇後殿下來醫,這會兒摘星該是守歲呢,這就到沈香閣說去。”

銘恩打定主意,輕手輕腳出了殿門,囑咐小磨好生侍奉,往沈香閣而去。

皇上聽到銘恩出去,忙扯一床厚被往身上一捂,哆嗦著心想,如今越來越怕冷了,那會兒大雪天都洗冷水澡,又一想,怕冷才正常,不怕冷,那是病。

蜷縮著身子許久暖和過來,伸展了四肢沈沈睡去,一覺醒來已是日上三竿,坐起身有些恍惚,從來沒有睡得這樣晚過,回過神大喊銘恩,銘恩小跑步進來,皇上劈頭蓋臉訓斥,“怎麽不叫起?”銘恩笑道,“皇上,今日過年,就偷懶一日唄。”

“朕四更天醒了一次,你沒在。”皇上瞧著他,也不知他去沈香閣如何了,銘恩覷著皇上神色,小心說道,“皇上昨夜犯了夢游,可記得嗎?”皇上一臉詫異,“是嗎?”詫異一會兒板了臉,“若記得,還是夢游嗎?”銘恩更加小心,“皇上犯了夢游,小人心裏著急啊,四更那會兒在沈香閣呢,隔著小窗跟摘星一說,摘星起初不理會,耐不住小人死纏爛打得磨,只得去稟報了皇後殿下……”

皇上緊張看著銘恩,銘恩斟酌著,“皇後殿下醒來,就說兩個字。”銘恩伸出兩個手指頭,皇上更急切瞧著他,銘恩硬著頭皮,“裝的。”

皇上抿了唇,半晌擡頭問銘恩,“銘恩,朕如今也沒什麽可怕的,如何才能讓朕真的犯了夢游?”銘恩一聽急了,“皇上果真是裝的?皇上,嚇死小人了,知道嗎?”

皇上起身下床:“你嚇死了,朕還快冷死了呢。今夜裏的時候,你赤著腳穿著裏衣出屋門,不用轉一圈,就站半柱香的功夫……”

銘恩忙陪笑臉道,“皇上龍馬精神,自然不怕,小人是殘廢,那樣還不凍壞了。不過皇上,以後可不能這樣了,再這樣旁人分不清真假,若真犯了,也沒人管皇上了。”

“君婼分得清真假。”皇上一笑,似乎給自己打氣一般,又篤定說道,“君婼一定分得清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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